斑竹鯊的特殊技能 ▎自己的小孩,自己決定要什麼時候生

在海面下的社會裡,動物以「一妻多夫」或「一夫多妻」的方式,在他們偏好的領地上形成聚落,共同生活,並不是什麼新鮮事,當然,也不會遭受任何非議。例如海葵魚,他們就以具有主導地位、體型最大的雌魚為首,與主要配偶、體型次大的雄魚,以及其他雄魚、無性別的小魚,在一叢海葵上形成群體,生活在一起。

【小科普】

海葵魚就是有名的「小丑魚」,又叫「雙鋸魚」;這不是特定的一種魚,而是「雀鯛科」底下的「海葵魚亞科」的俗稱。

但是也有一些動物,天生就喜歡獨來獨往,不愛群居生活;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擔心這種生活習慣會讓他們在茫茫大海中,遇不到心儀的對象,有些動物的雌性演化出了儲存精子(female sperm storage)這種特殊的能力。

這是一種很強大的能力,交配之後,物種的雌性個體可以把精子保留在身體裡的某個空間裡,有時候一留就是幾個季節,甚至春去秋來的幾個年頭;等待適當的時機,才提取出來使用。

聽起來和人類世界的「精子銀行」有點像,不過似乎更家方便、渾然天成,不需要任何科技協助。真是偉大的演化。

交配受精的時間脫鉤可以創造很多好處,像是因為特有的生理機制或生活方式造成生育上侷限的物種,能夠藉此獲得解套,讓繁衍後代這個重要任務更加順遂。

好處 ⓵.各自精彩,無牽無掛

獨行俠物種每個個體都各自為政、到處遊蕩,對他們來說,一、兩年內沒遇到一個異性可能也只是家常便飯而已。

這類物種的雌性即使身體正處於不適合懷孕的時期,依然可以和好不容易相遇的雄性進行交配,而不影響生育機會。只要獲取精子,並留存起來,就算圓滿達成交配階段的目標了;日後等到身體條件適合養育胎兒的時候,再命令身體執行下一階段的工作「受精」就好。

想像這樣的機制如果存在於人類社會,「生小孩」變成一件每個女生都天然握有充分選擇權的事情,「要不要生」和「什麼時候生」都掌握在自己手中,那麼男、女之間的關係,以及道德、法律的基本價值觀,會是什麼樣子呢?

我們的法律會不會規定女生在小孩出生之後,有告知生父的義務?又會不會引發另一種「父權運動」,男生爭取他們應有和女生共同養育小孩的「基本權利」呢?畢竟在這個機制之下,男生很可能幾乎沒有參與養育的機會。

又或者,男生沒有了所謂成家立業、養家活口的束縛和顧慮,便得以全心全意發展事業、追求興趣?

而女生可能也會把「獨自生養小孩」視為人生中一種理所當然的可能性。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,沒有特別委屈,也不是什麼「辛苦的單親媽媽」,而整個社會也視單親為一種常態。

不過無論如何,我們人類和鯊魚畢竟終究有著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環境,短時間內應該也不會擁有精子儲存技能就是了。

此外,萬一這些物種的生存環境發生變化或遭受邪惡人類的破壞,造成族群數量衰減,長時間保存精子的能力,也很可能成為他們維持物種數量和基因多樣性的一種優勢。

除了用儲存精子的機制來確保生育機會、延續命脈之外,生物學家發現,有些鯊魚其實也具有孤雌生殖(無性繁殖)的能力;雌性不需要和雄性交配,單憑一己之力就能生下後代。

不過孤雌生殖也許更可能是一種萬不得已之下的權宜之計,因為孤雌生殖之下,後代的基因將會非常接近;如果一個物種的個體基因差異都不大,會導致這個物種普遍缺乏抵抗各種外在環境變化的適應力,例如不同的環境溫度、食物選擇的變化,或者疾病的侵襲等,物種未來的存續就很可能受到威脅。

好處 ⓶.受精保證班

對只在特定短暫時期排卵的動物來說,每一批卵都彌足珍貴。

特別是像海鳥這種雌性產卵期很長的生物,製造一顆卵極度曠日費時,而可以受精的排卵時間,卻又非常短暫;如果沒有事先存下精子備用,就會平白浪費了卵子和製造卵子所耗費的能量。

精子儲存機制具備的時間彈性,讓受精能以「卵子發育狀況」為主要考量,迎合卵子成熟的時機。

好處 ⓷.一切都是「性擇」的產物

在人類的繁衍機制裡,交配後的精子會很快開始尋求受精,因此女生幾乎只能被動接受所有接下來發生的事,不再有太多選擇的餘地。

可是這些能儲存精子的雌性不一樣,在交配之後,她們顯然還有不少改變心意的空間。這些雌性可以明目張膽地騎驢找馬,無論如何先把都精子都留下來,慢慢考慮,如果遇到更好的配偶,就果斷拋棄先前儲存的精子,或直接忽略他們。

從雄性的角度來看,這表示就算成功交配,也無法確保雌性一定生出他的小孩,所以他們也衍生出加強精子質、量的方法;然而事已至此,剩下的路程,也只能靠精子各自努力了。

一些雌性動物身體裡儲存精子的空間,容許來自不同雄性的精子共存。當雌性同時保留不同雄性的精子時,精子就會在裡面互相競爭(sperm competition),最後篩選出最強壯的人選。

生物學家研究沙虎鯊(Sand tiger shark)的繁殖機制,發現在雌鯊子宮不僅是一座精子競爭的羅馬競技場,具有主宰地位的胚胎,甚至會咬死其他胚胎,並把他們當食物吃掉。

其他好處

在產卵季節裡,雌玳瑁海龜會利用一次交配取得的精子,讓約五批卵子受精;雌玳瑁很可能希望交配一次就獲得豐收,因為交配會耗費很大的力氣,甚至有可能在交配的過程中受傷。

大約二十五年前,台灣捕到一隻懷孕的雌鯨鯊,後續研究發現,她子宮裡的304個胚胎並不都處於同一個發育階段。有42公分左右的蛋,也有約62公分大、已經可以自己在子宮裡游來游去、快出生的小鯨鯊。

研究人員推論,這個作法不僅可以讓雌鯨鯊在同一時間孵育更多胚胎,同時,每次生出一些小孩,而不是同時生出全部,也能避免一次全部被一旁虎視眈眈的掠食者吃掉;分散風險,增加子代存活、平安長大的機率。

參考資料與延伸閱讀

Sex in the Sea
Longest-ever case of sperm storage in sharks documented
Shark Sets New Sperm Storage Record
Science Today: Mysterious Shark Birth
Longest sperm storage by a female shark
Female Whale Sharks Are Sperm Banks, Study Suggests
Townsville aquarium's leopard shark switches to asexual reproduction in extreme form of inbreeding

Quote of the Interval


所謂的「規則」,其實與「自由」是一體兩面的,因為只要是不包含在規則內的事,就處於自由的範圍。制定規則的目的,就是為了讓大多數的人能夠獲得最大限度的自由。

至於所謂的「秩序」,其實也只是在大家都遵守最低限度的規則後,所獲得的附帶成果而已。如果把秩序當成了目的,將有更多自由受到限制,如此一來反而增添了痛苦。

摘自 菅野仁《朋友這種幻想》(友だち幻想 人と人の〈つながり〉を考える)